中国社会科学网讯(记者 李秀伟 通讯员 董化文)2024年2月25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0世纪中国分析哲学史研究”课题组举办“中国分析哲学史研究线上系列讲座”第二十场学术报告,由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张留华教授主讲,题为“皮尔士论推理与指号”。山西大学哲学学院陈常燊教授主持讲座,项目首席专家江怡教授为点评嘉宾。
陈常燊教授主持讲座
讲座开始,张留华首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皮尔士的逻辑学与他的实用主义和指号学是什么关系?张留华指出,从指号与推理之间的关系出发,有助于我们理解皮尔士关于逻辑学、实用主义与指号学三者之间关系的观点。皮尔士何以把逻辑学等同于指号学,国际通常的研究进路是站在“逻辑正统”之外澄清皮尔士哲学的独特旨趣,把皮尔士逻辑视为“黑格尔逻辑”“胡塞尔逻辑”之类的另一套“非正统逻辑”。张留华倾向于站在“逻辑正统”之内,主张通过研究“指号”(sign)与“推理”(inference)之间的概念联系回答这一问题。他认为,这一研究进路还可以解释皮尔士的实用主义区别于其他版本实用主义的独特之处。
张留华教授在讲座中
张留华从历史上考察了公元前四世纪希波的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之前的古希腊哲学家对指号(sign)的使用。张留华指出,在古希腊世界,指号仅限于自然指号或“证据”,其实质是“从指号出发的推理”(inference from signs)。一方面,指号活动包含了推理;另一方面,推理意味着把某种指号作为我们认知的出发点。因此,推理总会涉及指号,是指号引发了推理结论,而这个结论则是对指号的某种解释。这种作为推理的指号概念,也集中体现在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中。亚里士多德将作为推理的指号按照必然性与或然性,区分为用以产生必然性论证的证据与用于产生或然性论证的证据,其中必然性论证对应于亚里士多德三段论的第一格,或然性论证对应于第二格和第三格。这种对于指号的类分,可以视作现代哲学中演绎推理(deduction)、归纳推理(induction)和外展推理(abduction)之分的最早形态。
张留华指出,皮尔士明显继承了奥古斯丁开创的广义指号概念(即同时包含自然指号和约定指号)。但皮尔士作品中多次强调应该从推理角度理解指号,把推理关系还原为指号关系,将前提视作结论的指号,结论视作对于作为前提之指号的解释。尤其是,皮尔士不仅赋予亚里士多德那里的三类指号专门的名称:像标(Icon)、索引(Index)和符号(Symbol),还首次明确把三类指号所包含的推理分别命名为演绎、归纳和外展。张留华由此推断,皮尔士哲学同时还深受古希腊世界“指号-推理”(sign—inference)概念的影响,将其作为皮尔士指号学的思想渊源之一,有助于我们更好理解他为何把指号学称作广义逻辑学。
为了进一步认识这种指号学逻辑观的独特性,张留华立足“指号-推理”概念,仔细分析了皮尔士实用主义的三个特征性论题。第一,实用主义准则是一种“逻辑原则”。根据这个准则,对于我们所持有概念的对象,可以设想与之相关的实际效果,这些效果的概念就是我们关于这一对象的概念的全部。如果把此处的“概念的对象”看作一种指号,就可以更好理解实用主义准则何以能帮助我们弄清概念的意义。在指号学视角下,之所以能发现或确定可以设想的对象的意义,并非有什么权威或先验之法,所凭借的只是从指号出发的推理。而且,实用主义准则所针对的仅是知性概念(intellectual concept)等包含有一般性成分的指号,不适于感觉特性(qualities of feeling)等其他指号。第二,实用主义代表着科学探究方法,其实质是用以提出和评估假说,从而获取稳固信念的一种方法论。借助于“外展推理”,提出新的假说;而为了对假说进行实验检验,就需要从假说出发开展“演绎推理”,得出一些必然性的预期结果;然后,借助“归纳推理”,可以观察这些结果与现实的符合程度。张留华认为,皮尔士理解的“外展”、“演绎”与“归纳”本质上都是“从指号出发的推理”,整个过程不过是在解释像标、索引和符号等各类指号。可以说,皮尔士所谓的科学探究之法,不过是“指号转换(transforming signs)的方法。张留华进一步指出,通常认为的实用主义准则仅仅把概念和未来行动联系在一起,但如果从指号学角度出发,把知觉判断视作外展推理的极端情形,进而在知觉与概念之间建立联系,那么,实用主义之作为一种用以确定信念的方法论原则,就更接近成功科学的真实实践。第三,皮尔士晚年发表的看似神秘的《关于上帝实在性的被忽略论证》一文是他的实用主义方法论的具体应用。张留华指出,该文论证的核心是他所谓的“粗陋论证”(the humble argument),相当于科学探究活动的第一阶段即“外展”。根据皮尔士的指号学逻辑,推理可以细分为很多类型,“外展”也可以有多重样式,“粗陋论证”之所以特殊,仅仅是因为它只一种不同寻常的外展推理。如此来看,《关于上帝实在性的被忽略论证》一文并非皮尔士对他早期所提出的实用主义精神的背离,毋宁说是一种更为成熟的呈现方式。
讲座最后,张留华指出,皮尔士的广义逻辑观念,显示了他沿着亚里士多德的脚步对于逻辑学科基础问题之复杂性的思考。尚无法断言皮尔士对于“何谓推理”给出了一个最终或完整的答案,但从他的探索性思考中我们可以窥见一条新的研究路径:如果推理即指号,当我们追问何谓真正的推理时,需要同时追问何谓真正的指号。
在点评环节,江怡指出,本次讲座对今天我们理解当代哲学家们如何看待皮尔士以及如何来看待逻辑学学科的发展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启发意义。皮尔士不满足于以数学的方式来重构逻辑,他更愿意把逻辑看作是一个更广泛的探究活动,保留着对最直观的或者是在经验知觉层面上所能够理解的逻辑观念。针对逻辑与逻辑学的区分,江怡坚持传统的逻辑学定义,即逻辑学是一门关于有效推理的科学,但不能将逻辑学简单等同于关于推理的科学。推理活动与探究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学界进一步深挖。他指出,亚氏的演绎逻辑更多强调的是对推理过程的必然性要求,而皮尔士的广义逻辑不把必然性作为逻辑研究的唯一内容,更加关注逻辑学所包含的其他不同维度。因此,皮尔士的逻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演绎逻辑,更多的是一种探究方法论上的逻辑。由此,江怡提出了三个问题:第一,演绎推理的必然性问题:逻辑是否是唯一的必然推理的形式?第二,归纳推理的普遍有效性问题:如何从偶然的事实中推理出普遍的结论?第三,外展(溯因)推理的逻辑地位问题:外展是有效推理的必要步骤吗?张留华对这三个问题都给出了具有启发性的回答。
江怡教授对讲座做点评
本场讲座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来自全国各高校的6400余名师生参加了讲座,听众反响热烈,纷纷表示受益匪浅。本次讲座采取了腾讯会议线上直播的方式,通过学说平台同步直播。